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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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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人間

宜戀不宜忘,人間好風光。

眠月蹙眉凝視著眼前的棋盤,手中棋子遲遲未能落下。

對面的小仙頗為得意,微瞇著眼觀賞那棋盤布局,像是在端詳什麽了不得的藝術品。

“眠月神君,”一個小樹仙慌慌張張跑過來,“神君,快去看看吧,你那荷花小仙沐昭,又又又跑去外邊鬧事了。”

眠月並未言語,只是舉著棋子又觀望了一會兒,終於確定實在沒有了轉圜餘地,便將棋子放回盒中,足尖一點,輕飄飄飛上一葉竹筏,直往山外去了。

“餵!我贏的夜明珠呢!”對弈的小仙突然反應過來,朝著那衣衫獵獵的背影大喊。

一顆鵝卵大的夜明珠準準懸停在了她面前,遠方遙遙傳來眠月一聲:“願賭服輸!”

……

山外小鎮上。

“你這個……厚顏無恥狗仗人勢禽獸不如的齷齪小人!”

沐昭指著一男人的鼻梁骨,努力在自己略顯匱乏的詞匯庫裏找出攻擊力最強的詞語破口大罵。

“小爺我想要誰就要誰,你管得著嗎?”面前那人也不顧周圍人群竊竊的議論聲,一臉不屑道,“能被小爺看上,那是她的福氣!”

“你,你……”躲在沐昭身後的女子幾乎要哭出來,罵人的話已到了嘴邊,卻始終不敢罵出口。

“你這個小惡棍,當真無法無天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竟也敢……還有沒有王法了!”那女子的阿爹撥開人群急匆匆趕來,氣得吹胡子瞪眼。

誰知那惡棍絲毫不將那老伯放在眼裏,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怎麽了老東西,有種你上來打我啊。別是活久了,忘了這鎮子是跟誰姓的!”

周圍的議論聲更嘈雜了,人們紛紛憤怒地對著那惡棍指指點點,卻無一人敢上前來。

“找打是吧,我還真就打你了!”

沐昭一邊說著,一邊拾起腳邊的石頭,在人群的驚呼聲中惡狠狠正朝那惡棍面門砸去。

一聲慘叫。

“餵,”沐昭仰著頭俯視面前吃痛的男人,氣勢洶洶道,“你說,你要如何向人家姑娘和老伯賠罪?”

“我,賠罪?”那惡棍捂著臉,雖處境看上去頗有些狼狽,言語間囂張氣焰卻不減半分,“你到底是哪個鄉旮旯鉆出來的?等小爺一把火燒幹凈!”

沐昭聞言,將手臂交叉著環在胸前,輕篾笑了一聲,道:“就算我說了,你找得到嗎?本姑娘就住在……唔……”

話還沒說完,沐昭忽覺嘴像是被人粘住了,竟怎麽也張不開。

“唔唔唔唔!”沐昭氣呼呼轉過頭來。

“走。”眠月看著她塗在頭發上黑糊糊的墨汁,強忍住笑意,拉著她的胳膊就要離開。

“你又是哪裏冒出來的?”那惡棍憤恨著便要追上來。

眠月微一皺眉,暗暗捏了個訣,將小指輕輕勾了勾。那惡棍只覺腳下莫名其妙一滑,啪嘰一下摔了個狗啃泥,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走遠無能狂怒。

“不要再讓小爺看到你們!”

熙攘人潮漸漸遠了,眠月徑直上了竹箋,沐昭垂頭喪氣跟在後面。

“看來以後得再多加一層結界了。”

“啊?”沐昭發現自己能說話了,連忙可憐兮兮央求道,“別啊別啊,神君,你怎麽罰我都可以,能不能不要不讓我出去玩。”

眠月又好氣又好笑:“說了多少次了,莫擾人間事。你老是跑出去闖禍,我還能有什麽辦法?”

“我哪裏有闖禍!我這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好好好,沐昭少俠。那我問你,你的刀呢?”

“我的刀……”沐昭尷尬撓了撓頭,“哎呀,總會有的。”

眠月嘆了口氣:“人間不平事……太多太多了,本來作為神仙,非必要不幹涉便是最好的。”

“我覺得這次挺有必要的。”沐昭小聲嘟囔,“懲惡揚善,鋤強扶弱,有什麽錯?”

眠月沈默了。說實話,要不是知道隨意幹涉人間事可能會出大問題,她都想親自揍那惡棍一頓,替他家長好生教育教育。

氣氛凝滯了幾秒,眠月拉回話題:“以後你出去玩跟我說一聲,我和你一起出去。”

“……啥?”沐昭瞪大眼睛,“不不不不不。”

你一起去我還玩什麽呀。

“要麽一起去,要麽加結界。”

沐昭不滿意地撇撇嘴,勉強答道:“那還是,一起去吧。”

竹筏漸漸靠岸,沐昭聳拉著腦袋一個跨步上了岸,重心不穩摔了個踉蹌。

眠月扶住她:“小心些。”

沐昭有些賭氣地抽出手臂,在前面走得飛快。

穿過一小片竹林便看得見眠月的煙月小築了。沐昭在前面走著走著,忽而腳步一滯。

“怎麽了?”

眠月覺察不妙,快步跟了上來。

那是什麽?

一團團躥動的焰火已點著了半個山頭,隱隱聽得見樹枝被烈火焚燒的劈裏啪啦的聲音。透過滾滾濃煙,依稀看見煙月小築的小仙們正用她們能找出來的各式容器裝著水,一個接一個努力朝那火潑去試圖攔住火勢,卻終究是杯水車薪。最要命的是,在山風的吹拂下,火勢就快要蔓延至煙月小築了。

沐昭急得跺腳:“我的姊妹們還在那池子裏呢!”

烈火罩在濃煙中,如惡魔般吞噬著山林。眠月仔細瞧了瞧那火,卻與凡間火有所不同。

“畢方君?她想幹什麽?”

眠月心中一凜,定了定神將手一翻,淡藍色的靈力很快便聚集到了掌心,幻作一株水荷的模樣。

“神君不可!”沐昭見狀大驚失色,連忙按住她的手,“你一出手所有人便知道是你了,這麽多年豈不是就白藏了!”

“那能怎麽辦。”眠月心中雖有猶疑,手上凝聚靈力的速度卻更快了。只見那朵水荷越來越大,花瓣一片一片舒展開來,緊接著眠月將手一揮,將那朵水荷便直直朝火中擲去。

可是水荷剛一脫手,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瞬間將水荷打了回來。眠月沐昭二人連忙躲避,下一秒水荷便在二人身後炸開。好在眠月眼疾手快,伸手一點,那炸開的水荷還未來得及湧成巨浪,便霎時凝結成冰塊,落在地上。

一回頭,焚燒的黑煙還未散,山頭大火竟已經滅了。

一只火蝴蝶自黑煙中撲棱撲棱往空中飛去,停在了一人指尖。

“畢方君這是何意?”來者垂眸看著歇在手上的火蝴蝶,悠悠開口。

是九尾君扶樾。眠月感動得幾乎眼淚花花了。

燒毀的山林中閃出一道人影,正是畢方君。她朝扶樾拱了拱手:“原來是九尾君的地盤,實在抱歉。”

扶樾揮揮手,幾只蝴蝶自她袖口撲向山頭,那片燒焦的樹木迅速抽出新芽,很快便郁郁蔥蔥恢覆如舊。

“畢方君若是無事,便自行離開吧。”

畢方君搖搖手中折扇:“只是這群無籍野仙就這麽待在人間……”

扶樾面不改色道:“都是我的仙寵。畢方君還有什麽疑問嗎?”

畢方君訕訕一笑:“那鄙人告退了。”

總算送走了畢方君,扶樾翩翩然飛落至煙月小築,像往常一樣坐在小石桌前,小築裏的小仙連忙沏了茶端上來。眠月和沐昭從小竹林探出頭望了望,確定畢方君已經離開,也飛身趕至煙月小築。

眠扶兩人一碰面,簡短嘮嗑一番各自近況又開始談天論地,又是些什麽生生死死是是非非。沐昭去荷花池將頭上的墨汁洗凈轉來旁聽,聽得似懂非懂,在一旁直打哈欠。

兩人的話題在九霄雲外徘徊了半日,總算切入了正題,原是又臨近天界與妖界六千年一度的比武大會。比武大會是百萬年前兩界攜手平亂之後,為檢驗兩界新晉最高境界強者實力而設立的,算是兩界最重要的集會之一,最早是三千年一個周期,可常常三千年間兩界皆無符合參賽條件的選手,後來便改為了六千年一個周期。

在這一個六千年周期中,天界也不過兩人飛升最高境界,其中青鸞君疑似飛升失敗消失已久,就只剩下了九尾君扶樾一個苗子。奈何扶樾靈力雖強,卻無一件趁手的神器,在狹小的比賽場地難免施展不開。

偏偏眠月無事時便愛鑄兩把神器玩玩,只當是練習煆金術,鑄出來便丟在屋裏生灰。時間一長神器堆積成山,眠月嫌占地方,便在荷花池底掘了個神器庫來存放。這羊毛不薅白不薅,不薅簡直是浪費啊!

這不比找那扣扣搜搜的東海龍王好多了!

“這有何難?來來跟我來,小昭也來。”

眠月帶著扶樾和沐昭來到荷花池底的神器庫,一揮手,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除了我那支‘漱魄’,我的神器你看中哪個拿哪個便是。”

扶樾一路看過去,什麽劍啊鞭啊燈啊扇啊琴啊,各式各樣應有盡有,實是令人眼花繚亂。

沐昭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她雖知眠月攢了許多神器,這神器庫卻是頭一回來。

正在楞神間,一柄快有半個自己那麽大的大砍刀遞了過來。沐昭忙伸手去接,卻不料那刀沈重無比,瞬間脫手砸在地上。

沐昭睜大眼看著那躺在地上的大砍刀,有些不可置信:“這不會是給我的吧!”

眠月點點頭:“嗯。你不是缺把刀嗎,我覺得這把最合適。”

合適?還是“最”合適?沐昭一時語塞,瞄了一眼旁邊一眾輕便的刀具,很想撬開眠月的天靈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麽。

一旁的扶樾也挑好了自己的神器,是一把形似禾苗細細長長的苗刀。

神器被賜予名字便算是認了主。扶樾垂眸,輕輕拂過那閃著寒光的刀身,靠近刀柄處便現出字來。

“瀲棠”。

“好名字。小昭,快給你的刀也起個名字。”

沐昭愁眉苦臉地望著眼前那笨重的大家夥:“扶樾神君,你看她欺負我。”

扶樾笑了笑:“阿眠給你挑這把刀可是件極品神器呢。你別看她鑄了這麽多神器,算得上極品的也不過這一把而已,得配個好名字才行。”

這兩個人分明是一夥的!沐昭盯著那柄笨刀足有半晌,卻完全看不出這刀有何特別之處。她在心裏默默吐槽一番,幹脆擺爛似的蓄了靈力往刀上一灑。

眠月往刀上一瞧,卻是“蜜糕”二字,不由得嘴角上揚。扶樾亦是忍俊不禁。

“好名字。”兩人異口同聲道。

沐昭已經開始後悔了。

“這次比武大會的頭等獎是舁夢蓮的蓮實呢,”扶樾將瀲棠收入刀鞘中,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你等著,我給咱們贏回來。”

舁夢蓮乃天地間最神秘也最稀有的奇花,只生長在自人間冬至日采擷而來的細雪上,遇水即雕,遇土即枯,遇風即折。

傳聞萬年前某位仙君下凡歷劫,遺落了一支木釵在人間,恰巧被一位來人間歷練的妖君拾得。冬至日時,妖君歷練期滿,打算返回妖界,便盛了半罐人間雪當作歷練紀念,木釵也一並扔在了罐中。某日這位妖君忽而嗅得家中有奇香,尋了許久,才發覺奇香乃是從罐中溢出。原是那木釵吸飽仙氣妖氣,又受人間冬至雪滋養,竟生出了一朵玲瓏剔透的蓮花。然而這奇蓮僅生一顆蓮實,子取花雕,有人再效仿其來歷也終不能再得,天地間便僅此一株,再無多餘。人人皆聽聞此蓮盛開時清香可浮十裏,清香所至之處噩夢盡驅濁氣盡散,於身心於修煉皆大有裨益,然而真正嗅見過此蓮香的恐怕寥寥無幾。

最難得之處在於,這舁夢蓮的氣息竟疑似與神根有相近之處,有人便曾推測此花能鍛造成神根,人為造出一尊神來!

不過推測到底只是推測,若是貿然行動致使這天地獨一無二的奇花毀去,誰也擔不起罪責。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能造神,那也是逆天而行,多半還沒成功就惹來什麽天罰害自己灰飛煙滅。故而這樣的說法雖有流傳,卻從未有人敢用肯定的語氣直言此事,生怕沾上什麽了不得的大因果。更何況又有人推測說此花也許本就是天地靈氣借那木釵孕養的一尊神,緊要關頭受妖氣或是其它什麽東西所擾才未能成功孕育出神識,如此便算廢身,除了殘留的靈氣於世人有益之外並無大用,此般功效也非它特有,算不得什麽極盡珍貴之物。

這樣的說法顯然質疑了流傳最廣那版傳聞中所謂“受仙氣妖氣共同滋養”的猜測,不過確也言之有理值得探究——至少比那什麽鍛神根的胡言亂語靠譜多了。

不管怎麽說,單憑舁夢蓮“天地僅此一株”的稀有程度,這次妖界肯能拿出來當彩頭,著實算得上誠意滿滿。

眠月自也聽聞過舁夢蓮的傳說,先是小小吃了一驚,又笑道:“好啊,我等著。”

“到時候……你要回去看看嗎?那時天界厲害些的人物都會去比武大會撐場子,最是安全。”

“不了。”眠月搖搖頭,“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人間自由自在的,我可不想被抓回去。”

扶樾揶揄:“人間自在是自在,只是你再待久些,怕是這院子裏頑石都要成仙了。”

“別提了,她們時不時引一道仙緣雷下來,一驚一乍的。”

“也罷。”扶樾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從手腕上取下一條手串,“說來這仙緣雷雖微弱,應不至於驚動上邊,可那畢方君無緣無故來到此地,只怕是察覺到了什麽。我封了一縷靈識在這手串中,要是她折轉來,想來勉強能夠應付應付。”

眠月一笑:“還是阿扶懂我,我正準備向你討要呢。”

目送那道淡紫色身影消失在結界外,眠月望著那洇透夕暉的天穹出了會兒神。

“明天我帶你出去轉轉吧。”

一旁抱著大刀坐在地上的沐昭一怔,確定眠月是在跟自己說話,一下子蹦了起來。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說你要懲惡揚善,那也得有懲惡揚善的能力。去看看外邊的世界,你便會知道,沒有相應的本領,就是拿著最厲害最趁手的刀也無濟於事。”眠月一本正經道。

果然沒什麽好事!沐昭在心底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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